>  姜尚真轻轻捶打自己心口,满脸悲苦神色,破口大骂道:“我姜尚真,可不是来书简湖擦屁股的啊,头等大事,是要与陈平安叙旧的啊,现在呢,把臂言欢个屁,周峰麓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老东西,死不足惜,我不就是在桐叶宗那边摆了几桌子酒宴嘛,可如今都是自己人了,还这么坑我,用心险恶,该死,真是该死……”

  刘志茂目瞪口呆。

  刘老成也是眼皮子微颤,显然是已经领教过姜尚真,要比好似给天雷劈中的刘志茂略好一些。

  姜尚真骤然间收敛言语和笑意,沉默片刻,轻声问道:“刘志茂,我替周峰麓问你一句话,你愿不愿意当玉圭宗下宗的供奉?”

  刘志茂犹豫不定。

  刹那之间,瞥见刘老成对他轻轻点头。

  刘志茂深呼吸一口气,轻轻点头,“可以。”

  然后他就发现一片翠绿欲滴的柳叶,恰好悬停在自己眉心处。

  姜尚真打了个响指,嬉皮笑脸道:“识时务者为俊杰,刘志茂,从现在起,你就是我下宗供奉的第三把座椅了,刘老成,周峰麓,刘志茂。不过我希望你跻身上五境后,能够帮我宰了那个周峰麓,不管是什么法子,都可以。我现在就可以答应你,周峰麓手上那件玉圭宗的镇山重宝,下宗可以借你使用百年,只要此后功劳足够,再借百年也不难。但是如果你杀人不成反被杀,可怪不得我不帮你收尸。”

  刘志茂问道:“跻身上五境一事?”

  姜尚真伸出一根大拇指,指向自己,“老子有什么?有钱而已。等你跟我熟了之后,肯定就会忍不住可怜我了,太有钱,真是愁人。”

  姜尚真哀叹一声,“别说是你们宝瓶洲穷得叮当响的野修,就是咱们桐叶洲上五境的谱牒仙师,都不知道如我这般有钱的烦恼啊,烦得很。”

  刘志茂再次望向刘老成,跟这种人合作,真的不心慌吗?当真不是跟周峰麓乘坐一条船,更稳当些?

  刘老成面无表情。

  不知是高深莫测,还是在心中骂娘。

  需知钱财一事,真是世间所有山泽野修最心痛所在。

  ――――

  春末时分。

  夜幕深沉,书简湖一处僻静处,万籁寂静。

  有一位老先生站在湖边,一挥袖子,掠出二十枚竹简,竹简上一个个文字,金光熠熠,光彩如儒家圣贤千古不朽的道德文章,可与日月争辉。

  竹简,落入书简湖。

  二十四枚竹简,二十四节气。

  整座书简湖,只有寥寥三人心生感应,皆有心悸。

  姜尚真,刘老成,周峰麓。

  但是哪怕他们三人几乎同时掠向空中,环顾四周,仍是无法察觉到半点端倪。

  可其实,那位老夫子恰恰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,可即便是三位上五境修士,依旧无法得见。

  倒是尚未走出宫柳岛的囚犯刘志茂,没来由想起一件事。

  竹简湖,最早曾是一处灵气淡薄的寻常之地,曾经有位从中土游历至此的儒家圣人,得证大道,与天地共鸣,气象万千,湖泊故名书简,灵气盎然,惠泽后世。

  老夫子站在湖边,微笑道:“世人都觉得这儿就是一座粪坑,却有人说你们是天地英雄气,千秋尚凛然,那么你们,觉得如何?”

  湖水涟漪阵阵,泛起千古浩然正气。

  老夫子微笑道:“我这老夫子,不是要你们去感恩那位小夫子,人家不需要,读书人做事情,就是这般,不是做买卖。所以我只是要你们舍身取义,将来再死一次,与我一起,别辜负了这个还有得救的世道。”

  老夫子又笑道:“当然了,那个年轻人也说了,自己暂时不是读书人,只是个账房先生,那么我们接下来怎么做,可以商量商量嘛。”

  ――――

  一座宝瓶洲中部的仙家渡口。

  今年入夏时分,一位青衫年轻人,牵马而停。

  十七岁,去往书简湖,在青峡岛山门口的屋子里边,独自过的大年三十夜。

  之后一年的大年三十夜,在石毫国一座客栈,与曾掖、马笃宜围炉夜话。

  又一年,在去与曾掖马笃宜碰头的马背上,颠簸中,悠悠然然,一个人过了大年三十夜。

  再一年,又去了趟书简湖以南的群山之中,返程路上,与顾璨和曾掖,还有马笃宜,总算吃了顿能够凑足一张饭桌的年夜饭。

  今年,此时此刻,牵马一起走上渡船后,陈平安摸了摸发髻上的玉簪子,原来不知不觉,自己都已经到了儒家所谓的及冠之年。

  然后在五月初五这天,陈平安本来打算跟那艘仙家渡船要一桌子丰盛菜肴,只是临时又反悔,仍是拿出干粮就酒,站在窗台那边,眺望云海,算是为自己庆祝生日,甚至连及冠礼也--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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