祖文渊执政生涯的晚期。

    在道历二四三三年,创建社稷并执掌越国长达九十八年的越太祖文渊,正式退位,皇三子文衷坐上龙椅,是为越太宗。

    两年之后,也就是道历二四三五年,文渊身死,死前特意针对伯鲁,留下那句“不能益国”的评价。

    有人说这是文渊有识人之明,有人说正是这句评价,造成了伯鲁与越国间的罅隙。

    道历二四五八年,三十八岁的伯鲁叛逃燕国,并于同年引军与越国争锋。

    道历二四六零年,文衷杀伯鲁于祸水。

    这些都是镌刻在历史上,可以称之为“史实”的篇章。

    但史书,是人书写的。

    是人就会犯错。

    无论怎样呕心沥血,全意求真,也一定会有“漏笔”、“错笔”。或囿于视界、或囿于知见,或被人误导,或只是恍神。

    伯鲁就是《越书》上有意的“错误”。

    他从未真正死去。

    越国继南陈之社稷,南陈也从来都匍匐在楚国的爪牙前。

    文衷很早就认识到,他晚生了太多年。楚国已是参天巨木,掠尽南域养分,不可能允许旁边的越国成长。

    做一棵藤蔓,一颗野草,尚能有生存空间。

    想要同样地挺直脊梁、争抢光照,就一定会被扼杀。

    越国没有未来。

    伯鲁虽有天纵之才,也绝对不能走上绝巅。

    就像他自己,明明有证道的能力,却不能往上走。世间绝巅的风景,是越国人的断头台。

    所以才有“伯鲁投燕”这一个篇章,所以才有“天子鱼服,祸水杀伯鲁”这场大戏。

    鱼服鱼服,渔夫也。

    伯鲁死在祸水,李卯化为渔夫。他也像一条鱼,归于大海,从此隐遁。

    按照文衷最初的计划,是让伯鲁离国,在外成就真君。他自己也在奠定国家强盛的基础之后,退位自归,固道而前。等一个契机,叫真君伯鲁归越,他自己也一举成就绝巅。

    如此越国一国两真君,国势还可以托举新任国君为真君。三尊衍道并国,越国就立住了。拥有更大的投资价值,能够让书山等势力放下更多的筹码,可以挺直腰杆站在楚国对面,同时向东拓展,谋求成就南域第二个霸国的可能。

    可惜文衷没有等到伯鲁成就真君的那一天,就已经先一步被楚人扼杀。再多的筹谋,也只能咽在肚里。再宏伟的蓝图,也只是废纸一张。

    章华信道像一张巨大的网,勒得越国人喘不过气来。

    诸葛义先偶然投来的一瞥,就要翻覆山河。

    这是绝对力量的压制,在这种恐怖的实力差距面前,很多筹划都不可避免地成为笑话。

    偌大的钱塘江,空旷安静得让人心慌。

    先前的吞天卷地,仿佛是一场幻梦——就像这么多年来无数越国人破灭的美梦一样。

    文景琇的道躯已然不存,他的馈赠在李卯眼中。

    孤筏一只,横江而流。

    李卯赤脚站在竹筏上,他的双脚是黝黑且粗糙的,有不断泡烂又不断愈合后,才能形成的水痂。

    他的气息还在跃升。

    此刻与他同样立在江面的,只有越国水师都督周思训,他也是文景琇最后任命的越国九位枢密使之一。

    “我还是不敢相信。”披甲的周思训说。甲面覆盖了他的表情,人们看不到他的悲切。

    “不敢相信什么?”李卯问。

    周思训道:“伯鲁已经死了很多年。就算他当年没有死,到今天也一千五百零八年岁了,远远超过一尊真人的寿限!”

    李卯抬起眼睑:“谁说我是真人了?”

    周思训慢慢地说道:“你也并非衍道。”

    李卯低头看着自己的手,手上的粗粝,仿佛描述这一路的坎坷。

    在这漫长的时光里,他的确没能衍道。

    他是越国历史上修行天赋最高的天骄,在三十七岁就已经洞真。他承载了文衷巨大的期望,受到越国举国之力的奉养,还在假意投燕一事里,掠去了燕国最后黄昏里的一抹辉煌。

    他实在是应该踏上绝巅的。且要尽可能快,尽可能强。

    可他没有做到。

    越是心切,越是差了那么一线。那一步的距离,在时光之中演化为心魔,成为永远的天堑。

    他越是不想让文-->>

章节列表 转码阅读中,不进行内容存储和复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