那镜花水月般的虚影如何摸得着?
旁人眼里只看到她的手悬在空中,在空气中摸索,哪里看得见她跟前的父子二人。
看得到,摸不到,丈夫在笑,孩子在睡觉,陈华淑却只能哭。
越哭越痛,越痛越哭。记忆还在融合,她看到丈夫怀抱着儿子慢慢后退,一直退到六尺开外,直接站到长生不死两兄弟中间,熟悉的眸子透着无尽温柔,轻轻将刚刚学会叫爹娘便命丧
黄泉的孩子放在不死剑上。
李长生没有阻止,李不死同样没有说话。
两个天地间最风流的人物中间站着一个默默无名的小人物,不和谐的画面在陈华淑眼里却是再和谐不过。
头终于不再痛了,因为记忆已经完全融合,心却还是痛个不停,因为记忆越来越清晰。丈夫死于徐子东之手的画面,孩子不再哭泣的画面,李长生携屠杀百万人之势与人间长生第一人李不死兄弟相残的画面,如潮水拍打海岸,一刻不停的刺激着她
的心房。
最终定格在一杆长枪穿透自己胸口。
两个人的记忆,两个人一生的喜怒哀乐,都将由她一个人承载。
“啊……”
凄凉的吼声自喉咙迸发,在这天空回荡,玉手松开长剑,膝盖不再苦苦支撑,剧烈的心痛令她瘫倒在四个男人面前。
那么无助,那么人见由怜。
整个世界只有她在嘶吼,近在咫尺的楚东流,不远处的武当师兄弟二人,青光内的天上人,天门外的陆地神仙,全都静静的听着。
不知女子为何而吼,却知女子心如刀割。
邓九发对于这一幕似曾相识,模糊记得小酒鬼重回天上的时候,也曾在李长生的坟前竭斯底里的咆哮过。
别人的苦痛他很同情,那他两千年来在这天上被孤独折磨的痛谁又能理解?
逃离天上最好的机会就在今日,哪能轻易放过,邓九发擦了擦眼睛,隔着青光望向嘶吼渐渐无力的女子,面无表情道:“陈华淑,你孩子的仇不报了?”
声嘶力竭的女子骤然停声,视线微抬,不去看那三个男子,仅仅注视着那坐在不死剑上不知所措,眉眼中带着几许惊恐的幼子。无数苦痛的记忆渐渐消散,金色面具男子最先消失,紧接着白净高大的男子随风而散,再之后,就连谭植也消失在她的视野中,只留下孩子清晰印在她如水的眼
睛里。
“若是你愿意留他在身边,等他长大之后,可以告诉他,他娘叫陈华淑,因病早逝,他爹,他爹……”
“他爹叫徐子东。”
最深刻的记忆总是在这样的时候出现,陈华淑向前爬了两步,自下往上看着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儿子,伸手去抓爱子的脚,依旧只能抓了个空。
“为什么,我都那么求你了,你还是不肯放过我的儿子。”泪花连滚,陈华淑喃喃自语。“你可以杀我丈夫,可以屠杀陈家庄,但你为什么连我孩儿都不放过,他还那么小,他什么都不知道。”泪如雨下,模糊的目光看不清小孩面容,陈华淑几近疯狂
。
不死剑微微坠下,后撤几尺,以剑尖轻轻刮去女子泪花,似是安慰,又似怜惜。
远处长生刀往地下又钻一寸,似是在躲避,不想被女子发现。玉手按在剑尖,陈华淑阻止长剑的动作,哭声停下,笑声又起,哭哭笑笑道:“到头来一把剑来替我拭泪,不死剑啊不死剑,你可知道,即便那个女人的记忆都在
我这里,我还是我,我是陈华淑,不是你主子的女人。”
长剑不动,有话也说不出。与长剑相通的邓春琳突然神色怪异,没来由的冒出一句,“是也好,不是也好,寒冰地狱在此,你就是你。李不死,还有那没良心的李长生都说过,女子掉泪最美
,但男人最不该做的便是让女子掉泪。这美,不看也罢。”
注意力本在女子身上的众人齐齐转头,很是不解的看着邓春琳,陈华淑暂时忘去苦痛,偏头看着邓春琳不发一言。
武当两问脸一红,指了指不死剑,“它想说的,与我无关。”
谢不言撇撇嘴,“我就说你邓春琳连女子手都没牵过,如何说得出这么暖心窝子的话。”
“说的你好像牵过女子手一样。”邓春琳反唇相讥。
谢不言尴尬一笑,不再多言。
两个为老不尊的人相互打击,看得陈华淑欲笑不笑,心头仇恨未减,但充斥整个空间的悲伤减去不少。
坐在不死剑上的孩子不知何时消失,她心里一-->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