桢帮过她几次,安娘心中很是感激,一来二去,两人也就好上了。

  两人的关系,有些类似拉帮套。

  说话间,只见一个衙役领着七八个弓手从县外走来。

  这伙弓手肩挑手拿,有粮食、被褥、以及瓦罐铁锅,为首的衙役手里甚至还拎着三只鸡。

  只看一眼,韩桢和安娘便明白,定是哪家又被祸害了。

  这衙役韩桢认得,名叫刘勇,在县衙内任职都头。

  进了城门,这伙人直奔茶肆而来。

  刚落座,刘勇便吆五喝六地喊道:“安娘,快把卤梅水端来,这鸟天真是热死个人。”

  卤梅水,就是后世的酸梅汁。

  茶肆不光卖茶水,还会根据季节售卖各种香饮子与吃食。

  北宋经过一百多年的发展,徽宗时期在饮食方面已经非常接近后世了。

  被井水镇过的卤梅水冰凉酸爽,一杯下肚,刘勇不由长出一口浊气。

  韩桢瞥了眼地上三只不断扑腾的鸡,不由问道:“刘都头,谁家遭了灾?”

  刘勇抹了把面上汗水,答道:“小王村的王癞痢,这厮应了衙前,昨夜带着妻儿逃进了山里。”

  一旁的安娘微微皱眉,好奇道:“俺记得王瘌痢不是四等户么,怎也应了衙前?”

  刘都头左右看了看,压低声音道:“俺只告诉你二人,莫要出去乱说。王员外看上了王瘌痢家中祖传的几亩水田,王瘌痢不肯卖,王员外便找徐主簿,唤书吏将王瘌痢家厘定为三等户,安排了衙前。”

  北宋有一项很奇葩的户等制,将农户划分为五等。

  一等二等是大小地主,三等是富户,四等五等是贫农和佃农。

  至于如何划分厘定,每个州县各不相同,有些地方是按纳税多寡,有些则按家庭总财产。

  朝廷在征收苛捐杂税和摊派徭役时,为了照顾下户,实行由富至贫。

  既一等二等多出,三等次之,四五等少之或免之。

  乍一看是不是觉得这个政策还不错,照顾底层贫农。

  然而实际实施后,却完全变了味。

  因为你是几等户,你自己说了不算,官府说了才算。

  县里的官吏想要祸害一户人很简单,只需到他家里,随便指着一个东西说这个值50贯,那个值80贯,总得加起来超过300贯,那就是三等户。

  达到三等户,便可以摊派衙前了。

  而衙前,则是北宋众多徭役中的一种。

  简单点说就是无偿给官府跑腿办事,还得自负食宿,同时承担无限责任。

  比如,官府某天突然加税,衙前如果收不齐税,差额需要衙前自掏腰包补上。

  这种情况下,别说是普通富户了,哪怕是地主老财,只要应了衙前,也得家破人亡。

  安娘叹了口气,低声嘟囔道:“徐主簿这些年愈发猖狂了,知县也不管管。”

  “嘿!”

  刘勇冷笑一声,语气带着三分不屑:“他只管吟诗作对,饮酒作乐,哪里会管这些,年底供奉钱又不会少了他。”

  不难怪刘勇会轻视,只因在临淄县,知县是出了名的泥塑菩萨。

  被供奉的高高在上,实则一点权利都没有。

  真正掌控者,是徐主簿。

  之所以会如此,一部分原因是北宋的制度,官员只能异地为官,且三年为一任期,任满调离。

  知县来来去去,但主簿与小吏却始终扎根在本地。

  过江龙也难斗地头蛇。

  还有一部分原因,则是山东民风彪悍,农民杀官造反是常事。

  欧阳修在青州任职时,曾做过这样的评价。

  齐州:素称暴桀

  青州:盗聚山林,出为郡邑之患者

  沂州:民悍而喜寇

  密州:风俗武悍,恃好强劫

  潍州:暴悍多匪……

  总结起来就是一句话,民风淳朴京东路。

  起初,常知县刚来时还起了和徐主簿斗一斗的心思,可自从去年听闻隔壁千乘县的知县被一伙流寇冲进县衙杀掉之后,常知县就彻底老实了。

  因为,传闻徐主簿和黑山上的李天王,似乎有些交情……

  泥菩萨就泥菩萨,反正年底供奉又不会少,任期一满换个地方继续当知县。

  挣钱嘛,不寒碜。

  见几名弓手竖起耳朵在一旁偷听,刘勇不由转移话题道:“你们可曾听说,开封城的皇帝给一块石头封了侯。据说叫盘……甚么侯。”

  韩桢开口道:“盘固侯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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